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叁拾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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叁拾叁

林子裏突然就起了大霧,白茫一片。容九同何君生走散了,站在原地有些慌亂。

那何君生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,若遇上什麽事情,幾乎是只能任人宰割的局面。因此容九並不擔心自己,反而過多地擔心春花。

太陰山,怎麽說也是自己生活了許久的地方,更何況山裏還有兩位神明,容九便不怎麽在意這大霧。

視野被限制,容九走走停停,邊走邊大喊“春花”。然而回應她的只有回聲,甚至聽不見林間小獸的啾鳴,半晌,才發覺不對勁。

這場景似曾相識,有幾分像摘星崖遇上怪人那次。

容九停住不走了,四下塞滿濃濃的大霧,她置身一片餛飩之中深深吸一口氣,就地盤腿坐了下來,閉上眼睛。

好像是傻瓜行為,留在原地坐以待斃。但容九此刻思緒無比清晰。

“那天晚上,我瞧見灰袍男子將你帶走,心覺奇怪,便瞥了你那師父一眼,卻不想師父他分明看到了一切,卻只是默默地坐在那裏看著你被帶走。”

容九回想起清晨摘花時,何君生說過的話。

“灰袍自稱是你的未婚夫,甩下足足一袋銀兩,我不放心,於是悄悄跟了上去。豈料跟到了巷子裏,明明前方沒有路了,是個死胡同,可他竟是帶著你徑直消失在了空氣中!”

說到那夜的親眼所見,何君生自己都不敢置信。容九也是今日才明白,為何春花一醒來時看見她會大驚失色,自然是以為她死了,才會害怕。

那件事不好解釋,之能用他“看錯了”胡口搪塞過去。

只是何君生這邊的疑惑解決完了,接下來就換作容九不解了起來。

對於那晚的記憶,容九所剩無幾,只記得自己誤吞了什麽東西,導致後續一度失控。至於灰袍男子什麽的,她完全沒有印象,所以師父到底是認識那人才會默認他將自己帶走的?還是有意為之,對這些視而不見?

如果是前者,那她為什麽連灰袍的臉都沒見過,灰袍又是將她帶去了哪裏,甚至醒後關於這事,都不見師父提起。

無論前後,容九發覺自己都在不由自主地往陰謀論上靠去。她自然是相信師父的,全心全意,只是她想要知道真相,想知道師父到底隱瞞了什麽。

換句話說,就算緣迦是要盤算著將她賣了,她也只是想要弄清緣迦賣她的理由是什麽,而不是選擇去責備,去辯駁。

可謂是不管不顧的偏向。

當然,容九也曾經想過離開緣迦,自己或許會過得更自在些,不用再做飯打掃了,但她後來漸漸發現,原來緣迦就是她的一切,那個狂妄自大的神,嘴硬心軟的神,從野豬嘴下救了她的神,便是她生活的起點——師父在哪,家就在哪。

大霧深處忽然傳來一聲淒厲的喊叫,容九清晰聽到了,頓時猛地一睜眼,防備起來。

她從不擅長攻擊之術,就是飛天遁地都使不出來,像個掛著妖怪名頭的人類。但她鼻子靈敏,能嗅出各種氣息。

霧氣裏響起了一陣足音,有人一腳踩在枯枝爛葉上,發出一聲脆響。

那聲音漸漸逼近,容九最以依賴的鼻子此刻像是失靈了一般——她竟嗅不出來者是什麽?!

就算是人,也當有人的氣息,可來者平平淡淡,就像一縷悄無聲息的風,叫人看不清,嗅不出,摸不著。

她摸上了手腕上的銀鈴。那銀鈴冰涼,但能給予她不少安全感。

足音更近了,幾乎貼在容九的身邊,她調動起全身的感官,一手死死按在銀鈴上,只要一有突發情況,就會喊出那兩個字。

很快,腳步聲停住了,似乎就在周圍。

容九只聽到頭頂傳來輕飄飄的一句話,如同鬼魅幢影,闖入她的心裏,激起一身的雞皮疙瘩。

“我們又見面了……”那聲音如是道。

正是因為他說的是“又”,容九一下子便記起了摘星崖的怪人。

是他!

感覺到身後探來一只手,容九迅速往側邊一滾,避開了那只不知目的為何,但想著總沒憋什麽好屁的手。

漆懷抓了個空,意料之中地咯咯一笑,從白茫茫的霧氣中走出來。

容九只看見他率先擡足現出身形,墨靴往上是兩條修長筆直的腿,被黑色的上好綢緞裹得嚴嚴實實。

她只看到腿,便生生頓住了,因為墨靴的主人已經迅速閃了過來,一只手迅速而生猛地擒住了她的下巴,迫使她擡頭對視。

“看來緣迦對你的保護還是過於松散了呀,知道我在外游蕩多年尋找玉漣漪,還不趕緊把你牢牢鎖起來,反而一點防備都沒有地允許你出來自投羅網,呵,真是有趣。”

漆懷天生有著一雙淺色的眸子,接近於透明,怪異非常。常人難以有能夠同這雙眸子對視超過一盞茶功夫的,接近透明程度的白,使得他仿佛能看穿人心,壓抑詭譎。

但容九卻敢不卑不亢地擡頭,正正對著那雙眼睛,沒有絲毫懼色道:“你找玉漣漪要幹嘛?”

她不知道眼前這人是誰,但毫無疑問的是他認識緣迦,認識自己,對玉漣漪有著某種執念,或許……他還知道更多的事。

不過剛剛他的那句話倒是正好提醒容九了,不管從前怎樣折騰,她好像確實是一直在受緣迦的保護,於是暗地裏按在銀鈴上的手不由自主略略松開了些。

漆懷見她竟敢和自己原本的眸子對視,微微吃驚,聞言覆而笑道:“緣迦難道沒告訴你嗎?你的心臟有多誘人……”他嗓音低沈暧昧,比緣迦還要不正經,說著,湊近了就要伸舌一舔容九的臉龐。

容九嫌惡地用力別開臉。

舌尖輕輕撩過她的臉龐,濕滑的觸感從臉上游過,令人頭皮發麻,但更令她頭疼欲裂的,卻不是男人的騷擾,而是那淒厲的女子叫聲在耳畔漸漸放大。

容九忍不住了,閉著眼睛大聲吼道:“你不要再叫了!”

漆懷不懷好意的動作頓時一僵,猛然把容九的頭扭正了,對著自己,他眸中肅穆一片,一字一頓問:“你說什麽?”

難道她能聽到斛茵的聲音嗎?

剛才那一下,完全是情緒失控狀態下喊出來的,容九自己也懵懵懂懂,偏偏漆懷敏感極了,手上力道大了幾分,幾乎要掐碎她的骨頭。

容九艱難出聲:“我不知道,我只是聽到了,你的心裏……總有,有一個女人在尖叫……”她顫抖的目光落在漆懷胸前。

確實,一開始容九以為那只是一場荒誕的夢,因為過度驚嚇,夢中的尖叫聲因此被帶到了現實中,相當於出現了幻覺。

可今日再次遇到漆懷,離得更近了,聲音就在耳畔了,她清清楚楚分分明明地聽見,那聲音來自於男人的心。

似乎和臭鼬老板阿晉有著異曲同工之處。

漆懷徹底受到了驚嚇,剎那間眸中泛起一片猩紅,如被血燃,暴怒而起,震得周圍濃霧一圈圈地往外擴散。

“既然你聽得到她的叫聲,那你就陪她一起吧!”男人突然高舉起另一只手,五指做成爪狀,似乎是要生生挖出容九的心。

在那只手剛要落下的霎時,容九擡起扣有銀鈴的手護在胸前,同時用盡了全身力氣拼命喊道:“緣迦!”

好像春天提前到來了,萬物開始覆蘇,一切凝固,只能聽到柳枝抽芽的聲音,種子破土而出,窸窸窣窣。

那朵從天而降的招搖的“紅花”,仿佛勝過世間千般萬般,不怒自威,飄飄然落下,又似乎落在了容九的心裏,“啵”的一聲,激起了道道漣漪。

是意料之中,也是意料之外,在緣迦到來的瞬間,漆懷便跑了個幹凈,連根毛都沒留。

大霧散盡,午後的光洋洋灑灑落了進來。

容九楞楞坐在地上,仰頭望著逆光而立的衣著鮮艷的男人。

來了個寂寞,連只雞都沒看見,讓緣迦本就不佳的心情更是雪上加霜,望了望光禿禿除了樹就是樹的四下,陰陽怪氣加上沒好氣道:“好端端的跑這兒偏僻的地方來幹嘛?幽會也不懂得挑個好地,真是,磕磣誰呢?”

他不悅地低下頭,雙手插腰,老人家一樣板著個古板的臉,有鼻子有眼地又轉而訓斥起了著坐在地上的徒弟:“好哇你,膽子肥了?都敢直呼為師的名諱了?簡直就是大逆不道!那個春花呢?你們不是天天粘在一起嗎?還有,把為師喊來幹嘛,你不知道為師的……”

話沒說完,就被人抱了個滿懷。

容九趁他還在絮絮叨叨,幹脆直接地站起,緊接著迅速而生猛地撲了上去。

她雙手緊緊攬上了緣迦的腰,臉上貼合著溫暖的紅色羽衣,柔軟舒服。

這一瞬間,餘暉站在了他們身後,火紅的光斜逆著打過來,點亮了一片,原本陰翳潮冷的林間頓時成了溫暖的海洋。

容九忍不住蹭了蹭緣迦的羽衣,她覺得自己似乎抱住了一切,就像初遇那天一樣,被賦予了名字的她,覺得雪山暖洋洋的。

如今,這個冬天也暖洋洋的。

沒錯,反派也在助攻他們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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